For a Thousand More

03

朴燦烈和邊伯賢向來是街頭吵巷尾和，這點鹿晗自然清楚。

只是這次那兩人和好的契機點在於坐隔壁，這讓鹿晗特別憋屈。
就像是小朋友看著家裡的狗狗被隔壁鄰居抱走，偏偏那隻狗狗說實在話原先就是鄰居寄放的，只是小朋友早已忘了前因後果，站在籬笆邊氣鼓著嘴，一樣的道理。
朴燦烈和邊伯賢是打從同一個嬰兒床晃出來的，奶嘴哪沒有不吃錯內褲哪沒有不互穿，就連到了小學都還有互相寄放對方家然後被同時丟進泡泡浴缸一塊洗香香的時候，這不是鹿晗一介同桌可以抹滅的細水長流，即便不只是同桌過還同桌了整整三年。

有時候鹿晗還是會小慶幸朴燦烈的天生優勢終有不及，比如運氣沒那麼好，未曾和邊伯賢有過同班的機會，連校外教學組班級大聯隊也因彼此班級相隔過遠都沒得同隊，而自己，在邊伯賢旁邊鬧騰了國中三年每個春夏秋冬。
算是報應嗎？或許吧，至少看著坐在他左邊的左邊的前方座位的邊伯賢和坐在他左邊的左邊的左邊的前方座位的朴燦烈正交頭接耳，鹿晗往後一靠，想著還真是妖嬈的距離感。
朴燦烈的層次的確比他高亮的多，人高馬大，長的端正，明明是個正經八百的貨色眼睛卻難掩淘氣，換言之，明明透著一股極剔透的明亮灑脫，做人處事卻老成的很。

鹿晗自覺誰都好捉摸，就是朴燦烈，難。

他並非是在認識邊伯賢的第一天就知道朴燦烈這個人，被殺的措手不及，只是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憑著自己打從娘胎帶出來的交際手腕，鹿晗是沒怎麼思考自己哪裡來的討人喜歡能力，倒是思考過朴燦烈哪裡來的強健抗體。
天生不對盤嗎？應該是，因A=B，A=C，故B=C並不適用於人際關係，或者說不適用於活體生物的情感歸屬尤其是人類的。
朴燦烈一向笑笑的，在他和邊伯賢身旁時不怎麼說話，見邊伯賢笑開時只是摸他的頭，不輕不重的揉上幾把，然後被邊伯賢跺著腳一面低咒著髮型都亂了一面拉開，朴燦烈臉上會閃過一抹頑皮，而後又是那深不可測的微笑。
鹿晗知道，有些人適合淺識有些人可以深交，也有些人，應該要深交的卻僅止步於淺識，比如朴燦烈。
會失落嗎？有點吧，畢竟邊伯賢和朴燦烈比雙胞胎還親，可是自己卻和他最親近的竹馬存著一道不寬卻深的陰溝，怎麼想，都覺得落寞。

"欸，鹿晗，放學後熊熊冰舖去不去？"
鹿晗一抬眼，"怎麼，吳世勳約的？"
邊伯賢兩腳一跨，在鹿晗前位坐下，無視跟過來的朴燦烈，"我們開學之後那孩子憋的，走吧走吧四人好湊一桌。"
四人好湊一桌敢請你邊大爺要搓麻將還是玩大老二？鹿晗表示吐槽什麼的還是自己暗暗來，"四個人？暻秀呢？"
"忘了。"
邊伯賢倒爽快，兩手一攤。
鹿晗感慨面前清爽少年的涼薄，暻秀知道的話多難過啊兩人明明是三年的同學和鄰居，"我問問吧。"

邊伯賢聳聳肩沒說什麼，站了起來，一回頭就是朴燦烈微蹙著眉的臉，"你過來。"
"怎麼？"
"出去說。"
鹿晗自然沒有漏看朴燦烈含著薄薄不滿的表情，儘管對方已經算是給面子的，還"出去說"。
"喂？"
"暻秀啊，你今天放學後有空嗎？"

*

不說朴伯晗三人愛恨情仇高亮著，朴鹿勳三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身為這兩個集合的交集者之一的鹿晗明顯不比邊伯賢靈光。

國中女孩子愛較勁誰不知道，成績突然好起來了男朋友高富帥了用品精緻顯擺了，瑣碎零散的諸多小事任一都可以成為導火線，至於國中男孩子呢？基本上別太白目，籃球打的好誰都可以是朋友。
只是人帥本易遭妒，人帥還是學霸走好謝謝，人帥是學霸還白目，走在路上被蓋布袋活該。
偏偏吳世勳一個歸國小帥哥哪裡知道祖國懷抱沒有他想的好撲，腦袋有是有，就是少了適應環境這塊，朴燦烈身為人家小年糕同學出國前最要好的表哥，只好把小年糕帶在身邊，一方面怕他被欺負，一方面耳提面命方便。
幸好吳世勳一通百通，靈光的很快，說話做事總算會看人家眼色臉色了，和朴燦烈幾個哥兒們也混得不錯。

壞就壞在，連初戀都交出去了，好死不死還是那個跟他不冷不熱的鹿晗。

吳世勳年紀小，表達喜歡的方式一如他剛回國時那樣不懂掩飾的直來直往，只差直接送上一句告白捧上一盒巧克力了。
心細的邊伯賢首先發現，再來才是他。
朴燦烈不好直接問當事人，琢磨了好久下定決心問了邊伯賢，被對方盯了好一陣，在他被審視的逼近發毛時邊伯賢才呈扼腕貌感嘆你身為人家表哥怎麼現在才發現啊長著血緣關係不是應該要有那啥心電感應嗎？
朴燦烈腦子轉的快，衡量邊伯賢看來是知道好些日子了，可是吳世勳都沒有消停的意思，這代表什麼？代表邊伯賢不是個會阻止的貨，所以呢？所以最好把他的注意力引開，怎麼做？打哈哈，能扯多遠咱扯多遠，誰叫邊伯賢徒有火眼金睛不長記性。
朴燦烈笑笑，論心電感應，我和你好像比較交流的上。
最後兩人瞎扯了一下午的靈異體質超現實新發現之類的垃圾話。

但現在邊伯賢又帶上鹿晗了，朴燦烈覺得頭疼。
考慮吳家只有吳世勳一根獨苗，考慮大姨丈大阿姨是老來得子，還有考慮他和鹿晗處境尷尬，朴燦烈是斷斷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吳世勳追鹿晗，更甭提幫助。
無奈邊伯賢的心眼向來是長歪的，扶正需要時間，革命尚未成功，朴同志仍需努力。

怎麼又約了鹿晗？朴燦烈兩道眉總算堂而皇之地皺了起來。
為什麼不約？邊伯賢也皺起眉頭，只是看來如同一只小動物在鬧脾氣。
朴燦烈深呼吸，對邊伯賢曉以不知重複多少次的大義，這學年他們不同校這樣的關係最好斷一斷，你知道吳世勳他家是怎麼個狀況，如此云云，邊伯賢一路抿著唇，在朴燦烈一句ok嗎後悶哼一聲。
朴燦烈伸手揉他的頭，退一步道，這次就算了人都約了。
邊伯賢還是憋屈，連把腦袋上那隻鬧騰的手撥開都懶，許久，才妥協地應了好。

然而說到底，鹿晗的小心思充其量只是繞著朴邊二人打轉，朴燦烈的小心思說白了就是四處打理服貼，吳世勳的小心思，是最淒涼的。
屁點大的孩子都知道異地戀有多辛苦，何況八字還沒一撇的異地戀。
八字還沒一撇的也就算了，周邊哥兒們還添上一筆趁火打劫的異地戀才叫血淚史。

根據吳世勳暗自較量的結論，朴燦烈把他的底摸的透透的，不可能幫他；邊伯賢七竅玲瓏心察覺的早，卻愛佔他便宜又缺心眼；都暻秀估計會淡淡掃他兩眼，說句別傻了一類傷他少年心的話。
無魚蝦也好，吳世勳只好自認倒楣勇闖砧板做魚肉，求缺心眼的刀俎邊伯賢君，好生牽線順便長點心眼。
吳世勳能把邊伯賢晃悠到幫襯他已經算是費了不少力氣了，比如解釋為什麼他不去喜歡班上的妹子要去喜歡鹿晗？比如解釋好吧就算班上妹子不合他胃口一頭自比大爺的小鹿哪裡比較好？比如解釋一見鍾情這種陳腔濫調在國外也紅是怎麼一回事？
吳世勳深感再跟這位視重點及他的幸福為草芥的哥繼續不著邊際的懇談下去，不用提說服，他沒有被氣死就不錯了。

於是吳世勳一拍邊伯賢房間的木質地板，一句哥，我只剩你可以幫我了說的可憐兮兮。
邊伯賢愣了好一會兒，看著芳齡十三的小年糕同學，像根夏日裡剝了皮剛浸過沁涼井水的綠竹筍，白泡泡幼咪咪說話還帶著股奶氣的小年糕同學，為了他同桌鹿晗居然拍地板了！為了他同桌鹿晗居然哭了！為了他同桌鹿晗居然認他是哥了！
邊伯賢見爽就收，爪子一揮哥罩你。

可憐吳世勳當時還不知道自己遇人不淑。

*

都暻秀的直覺說不上神準，但一旦碰上他小夥伴們的愛恨情仇，他推估的結論基本上與現實情況八九不離十。

誰同班不好偏偏是存在嫌隙平衡點晃盪不安的那三人，都暻秀遙遙觀望，正看反看都覺得，陰雨欲來。
果然，繼中午那通電話過後，就是鹿晗大駕光臨美其名情感交流坦白講大爺心情需要宣洩出口。
所謂宣洩出口挑我好嗎？都暻秀撫了撫人中，暗想自己從來不是安慰人的料，他向來是這夥人當中突破盲點那位。
但是鹿晗都殺到他班上了，都暻秀開始嘗試找尋心裡最柔軟的那一部分來迎接鹿晗。

"我覺得，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聽著鹿晗悠悠輕輕的聲線，都暻秀蓋上書包的手一頓。
"我們"二字能包括的，有各種排列組合。
三人例如朴伯晗例如朴鹿勳，雙人例如前述任一人再搭上鹿晗，都暻秀自知，一定沒有自己。
甚至於還輪不到吳世勳。

都暻秀琢磨了片刻，"不安於現狀的意思，是你想有所改變。"
"暻秀，你都不會覺得我們這樣奇怪嗎？"
都暻秀看了眼鹿晗，後者直直地望著他，眼底意外的清亮，是汪純粹至極的疑惑。

都暻秀不由得回想自己第一天遇到邊伯賢的場景。

小六寒假，某一夜裡獨居的都老先生在老家滑倒骨折，醫院打了電話過來，父母討論結果是搬回老家，照顧年邁的爺爺。
都家老宅在舊市區，然而頻繁到近乎擾民的都更計畫未曾踏入這區，故都家老宅依舊維持以往格局，前院兩棵六七十年的九重葛年年落花繁英，花期時一紫一桃豔勝整條巷子其他花草。
都老太太在都暻秀出生前就去世了，整個宅院只剩都老先生獨守，即便每年春節一家子都會回老家過年，大部分時間，獨獨都老先生一人在廊下孤賞九重葛花開花謝。
都暻秀父親是家中么子，然而前頭兄姐大多移居海外了，在得知都老先生這麼一跌的消息之後便一肩扛下照顧父親的重責大任。
都老先生精神狀況一向極佳，只是年歲大了身體耐不得折騰，知道都暻秀一家要搬來，一方面怕他們住不習慣，一分面擔心麻煩他們，在電話裡和都爸爸你來我往了好一陣子才算放下心，要不是還在醫院躺著估計沒兩下就收拾出房間給他們了。

距離畢業不過再一個學期卻要轉學，都暻秀心下是百般的不願意，終究是半大不小的人了懂得體諒，勉強打起精神和同學交換了聯絡方式，接受了溫馨滿滿的歡送會後一個又一個擁抱，都暻秀正式踏上適應新環境拓展新交友圈的路程。
下學期開學日，大半張臉埋在黑色圍巾裡，心頭鬱卒與期待參半的都暻秀，慢慢走到公車站牌之下，兩隻手藏在厚重牛角扣大衣的口袋中，反覆捏揉著暖暖包，彷彿這樣做，就能分散他的所有不安。
站牌下只有他一個小孩，旁邊的高中生又笑又鬧的，都暻秀稍稍避開了些，低頭看著腳上的新球鞋。

"噗，"
突然視線範圍內闖入一雙一模一樣的球鞋，都暻秀一愣，抬頭卻見身側站著個外套下是與自己身上那條毫無差別的制服長褲，的男孩。
男孩一頭軟軟的深棕短髮，在脖子上裹緊的靛藍色紋格圍巾在冬日清晨裡，與無雲的天空是一般乾淨。
"你是不是新搬到我家對門，都爺爺的孫子？"
男孩睜著雙生氣勃勃的眸子看他，都暻秀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

之後的事就順理成章的自然而然，邊伯賢毫無威脅感的闖進他的生活，成為他第一個朋友，在短短十五分鐘的車程中，他們在公車最後那排窄小的座位上大笑了無數次。
下車前邊伯賢突然回頭，笑的有些狡黠，"你覺得我們會不會同班？"
這樣的邊伯賢，討人喜歡的太自然了。
升上國中，鹿晗和邊伯賢同班，都暻秀和朴燦烈同班。
起初，都一概正常，朴燦烈還是那個普遍時刻裝正經關鍵時刻人來瘋的朴燦烈，鹿晗還是那個普遍時刻不安定關鍵時刻躁動症的鹿晗，大概是在吳世勳回國後，一切才變得彆扭。